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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达

导读:一年一度、别无分店、被昵称为“资本主义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Berkshire Hathaway 2018 Annual Shareholders Meeting)将在5与5日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西部金融重镇奥马哈召开。对于这一场资本主义世界的顶级欢宴与朝圣之旅,老虎证券绝不缺席。老虎将派分析师陪同美股投资者们来到大会现场,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今年大会的见闻,解读巴菲特最新的投资动向与观点。届时,老虎证券APP TigerTrade 也将上线股东大会的直播视频。

 

在此之前,让我们一起回顾一下巴菲特的十大投资案例,通过真实的投资案例来梳理股神理念的进化与成长。

 

比亚迪的投资之于伯克希尔的大洋大水,其实仅为沧海一粟;截止2017年底,伯克希尔持有的2.25亿股比亚迪股票,价值19.6亿美元,只占伯克希尔二级市场股权投资的1.1%。然比亚迪是老爷子与中国观众的一次深度交集;而多年后伯克希尔仍然坚定持有比亚迪的股票,近十年来未售一股,也让中国粉丝们颇为暖心。

 

不过投资比亚迪的念头实际上来自于好基友芒格。当年经人介绍,芒格认识了比亚迪的掌舵人王传福,颇为欣赏。他打电话给巴菲特说:兄弟,我发现一哥们,经营企业比爱迪生还牛逼。巴菲特兴致寥寥地说了声“这好像还不够好”,就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芒格又打来:兄弟,我发现这哥们是爱迪生和比尔·盖茨的合体,够不够好了?

 

如同特斯拉一样,相比于归属在传统的造车业里,比亚迪更属于是科技股。芒格肯定也是如此认为,不然他不会向巴菲特安利比亚迪,因为他恨重资产的造车业恨到骨子里。芒格曾说:“世界上有两种生意,第一种可以每年赚12%的收益,然后年末你可以拿走所有利润;第二种也可以每年赚12%,但是你不得不把赚来的钱重新投资,然后你指着所有的厂房设备对股东们说:这就是你们的利润。我恨第二种生意。

 

所以芒格是以新能源科技股的说辞向巴菲特推荐比亚迪的。这样说来,坚持不搞科技股的老爷子,破戒的并非是IBM,而是在2008年把他的第一次献给了比亚迪。

 

2008年9月,雷曼兄弟垮台、金融危机渐深、油价暴跌、新能源随油价的节奏而从风口跌落,在这种抛甩股权为主流、持有股权为找死的乱世里,伯克希尔用1.03美元(8港元)价格吃进了2 .25亿股比亚迪股票,成本约为2.32亿美元。仅仅一年后,比亚迪的股票就猛涨到了88港币,一年实现11倍收益。而后,随全球经济进一步陷入泥潭,比亚迪公司利润在2012年猛降94%,股价快速地跌到伯克希尔的建仓线附近。

 

于是此时有人出来看衰巴菲特对比亚迪的投资,认为他投了一个产能过剩没有任何竞争优势的行业和企业。这些人显然将比亚迪当成了一家传统造车公司而说事。 然而对于管理者的信心,最终让伯克希尔一直持有比亚迪;而后来比亚迪新一轮强劲的股价表现,也当得起中国新能源科技的长期龙头。

 

巴菲特常说:对于好公司,我希望能永远持有。买入既是捂住(buy-and-hold)也是伯克希尔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投资策略。老爷子标志性的那几个大手笔,持股时间都非常之长,投资可口可乐源自1988年,富国银行源自1990年;而一些全资控股的子公司如GEICO保险,更是太子爷亲儿子,从1976年开始买入,直到1995年将其彻底收编私有。

 

从1997年到2009年,伯克希尔的资产组合周转率(portfolio turnover)的中位数是2.1%,平均数是5%,换算过来也就是平均持股年限为20年。而主动型共同基金的周转率 —— 根据Morningstar的数据 —— 三分之二在50%以上,其中的一半在100%以上。为此,巴菲特甚至帮艾萨克牛顿爵士发明了第四运动定律:就投资者整体而言,运动得越多,则收益越少。

 

但千万不要认为所有投资伯克希尔都是一扛到底;一些投资让我们不得不感慨,会卖的才是师父。我们可以参考其投资住房抵押贷款公司房地美(Freddie Mac)的这个案例。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巴菲特以4美元(拆股调整后)的均价建仓买入了大约占其总股本9%的房地美股票,买入逻辑是他认为当时房利美的价格“便宜得离谱”;当然最后事实也证明了他正确得离谱,到1998年,伯克希尔在房地美的投资已经翻了12倍。

 

到2000年左右,房利美的业绩几乎到了鼎盛时代,每股收益处于历史最高水平,管理层不断回购股票、信心爆表。单纯从如日中天的业绩上看,如果不是事后复盘,很少人能在当时看出是个卖出的时机。但巴菲特觉察到房地美的异常迹象,比如他认为整个管理层在不断追求风险,过于关注每三个月一次财报的短期业绩表现;比如时任CEO 偏执于“二位数的盈利增长”;比如房地美做的一些风险投资与主营业务毫不相关。

 

种种迹象让巴菲特认为公司高层在暗中作祟、感到脊背发凉,本着“如果看到厨房里有一只小强,那肯定不止有一只小强”的祖训,巴菲特在2000年左右清仓了几乎所有房地美股票。

 

巴菲特清仓的价格是40-50美元之间,卖在顶点是神仙做的事,而老爷子也未能幸免。次贷危机之前房利美的价格屡次逼近70美元。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大衰退中次级贷款大面积违约,两房首当其冲,直逼破产的最边缘。最后美国政府慌措间做了接盘侠(当然后来也借此发了笔横财)。值得一提的是巴菲特谨小慎微的判断来自于公司财报的措辞,同样是读财报,奥马哈的先知就能读出荧惑守心的至凶之兆来。

 

 

 

喜欢投资报纸是巴菲特个人兴趣,他做过报童,志在报王。所以1971年与《华盛顿邮报》(以下简称《邮报》)女当家Katherine Graham 初次邂逅时,已经拥有了纸媒《纽约客》大量股权的巴菲特,还是感到相见恨晚。

 

在互联网的雷神锤砸下来之前,报业曾是媒体之王,基本上发行量最大的几份报纸,彼此之间没有最直接的竞争关系。大报们认为自己赚钱是靠记者能写,但巴菲特一语道破报业的经济本质:大报纸业绩好是因为市场竞争的缺失,而二三流的地区性小报只能在盈亏线上挣扎。

 

另外巴菲特偏爱当年报纸的盈利模式,也就是其津津乐道的经济商誉(economic goodwill)。他认为报纸的资本投入要求很低,所以良好的运营能很迅速转换为盈利能力。另外大报涨价能力强、资本回报率高,据他的估计,前互联网时代的报纸,即便价格翻番也仍能保持90%的订阅留存。而《邮报》更是盈利翘楚,在七十年代《邮报》的净资产收益率(ROE)达到30%,而在之后的十年,在不断削减债务的同时《邮报》却一直保持超高的盈利水平,ROE最高达到36% 。

 

鉴于以上的投资逻辑,1973年伯克希尔在《邮报》上投资1100万美元。许多年以后,巴菲特在股东心里提起《邮报》仍然颇为自得:“我们在1973年用每股5.63美元买下《邮报》股票,到1987年《邮报》每股收益是10.3美元......市场先生真是个大方的阔佬。”

 

另外,这笔投资可以看出巴菲特对优秀管理层的偏爱。虽然老爷子说“我们喜欢那种就算是傻子也能管好的生意”,但这只是插科打诨。他可真没在识人上少下功夫。投《邮报》很大程度上就是投Katherine Graham 的个人管理能力,老爷子夸其敢决策、能担当;而对Katherine的继任者、其子Don Graham,巴菲特也是尽倾调教之功,助其羽翼丰满。巴菲特对管理层的品格尤其重视,他说:评估人(评估公司管理者)其实就是评估三件事:德(正直)、智(慧根)、体(精力);但第一个尤为重要,因为如果没有第一个,后面两个会搞死你。

 

当然,最后报业还是逃不过被互联网给玩残的命运,华盛顿邮报公司最后重组为格雷厄姆控股公司,而《邮报》报纸业务本身也在2013年以2.5亿美元卖身给了亚马逊的贝光头。2014年,伯克希尔与格雷厄姆控股签署价值11亿美元的股权置换协议,退出了对其的股权投资。以1100万美元的成本计算,不算股息分红,四十年100倍收益。

 

虽然在巴菲特的投资生涯里,《邮报》的收益率并非最高,但前后经过四十余载,是最沧桑的一笔投资。有评论家称,正是对《邮报》的长期投资,将巴菲特的名声锁进了大师的行列里。

 

虽然告别了《邮报》,但巴菲特对报纸事业仍在追求,伯克希尔仍然在批量收购一些地区小报,即便有些报纸的读者区区只有四位数。巴菲特的逻辑在于即便互联网渗透率再高,地区小报所带来的社区服务属性仍然是一种刚需,也极有社会价值。股神多年的报童爱好,仍然当做一个美梦正在被无限地编织下去。

 

投资中的逆向思维——或者说逆向控制情绪能力——是巴菲特标志性的投资风格,所谓的 “Be greedy when others are fearful”。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执行起来却神鬼莫测,抄底抄得倾家荡产者比比皆是。而在美国银行的投资上,巴菲特亲自做了示范。

 

在金融业魂飞魄散的2011年,巴菲特决定入股美国银行:

 

1. 伯克希尔购入价值50亿美元的美银的优先股,获得每年6%的固定分红。

2. 伯克希尔获得认购权证,在2021年前,可以以7.14美元的价格买入美银7亿股普通股。

 

看到如此优惠丰厚的投资条件,你大概会想,巴菲特你不是在趁火打劫吗?但当巴菲特决定投资美银时,美国银行的普通股股价当年已经近乎腰斩,并在巴菲特入股后继续陷入5美元以下的深渊。这时候面对7.14美元的行权价,大多数人首先会去怀疑美银能不能活下来,而不是去想巴菲特有多黑。当时美银所面对的,表上是巨额的不良抵押贷款,表外是大衰退带来的法律风险如群鸦盘旋,再往外是欧债危机的如火如荼 —— 整个金融业一脸的生无可恋、病无药医。

 

虽然在2011年的股东信里,巴菲特表达了对美银新任的管理层的信任,但巴菲特接盘美国银行仍然是标准的接飞刀。所以在这个案例里,值得我们学习的是老爷子接飞刀的姿势与方式——在另一场更惨烈的雪崩,花旗银行的山脚可埋了不少价值投资者的尸骨。

 

巴菲特前面那句话是他人恐惧我来贪婪——而后面没说的那句话,是贪婪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在当时的危境里投资高分红的优先股一定比普通股稳当;但优先股类似债券、获利上限不高,而一笔看似深度虚值的长期权证就完美解决了优先股上限不高的问题。但为什么巴菲特能找到这么好的deal?因为美银不止是要巴菲特的钱,更要巴菲特的名来稳定军心。而一般的平民版价投们哪能有此等光环,所以才容易抄底普通股被埋。

 

2017年伯克希尔将美银7亿股权证悉数提前行权。很少有人会将Call 提前行权,因为简单而言期权可拆为内在价值(行权价与股价之差)和时间价值两部分,而提前行权就等于直接掐死了时间价值。但问题是美国银行气色恢复得实在太好,居然开始要增加普通股派息了——这样一算,7亿股普通股的股息已经超过50亿美元优先股的股息了,老爷子一想太划算了赶紧行权。而且行权也不用从兜里掏半毛钱。想过没有:为啥行权价是7.14美元/股?为啥是7亿股?因为7.14 x 7 = 49.98,这样伯克希尔就可以直接用值50亿的优先股去置换7亿股普通股,无现金交易美滋滋。

 

这玩法值不值一波666?哪怕不算分红,巴菲特在美银身上也赚了160亿美元。

 

而在这之前,高分红优先股+权证的玩法已经在高盛身上玩过一次,同样是50亿美元优先股,于2011年被高盛以55亿美元赎回;同样打包附赠行权价为115美元的权证,最后高盛以白送1320万股的方式将其了断。是役,伯克希尔赚了5亿美元+1320万股高盛股票,总价30亿美元有余。

 

动作熟练,优雅满分。

 

2002年到2003年间,伯克希尔斥资4.88亿美元,买入中石油1.3%的股份。当时中石油市值大约是350亿美元,巴菲特估算至少应值1000亿美元。老爷子还是保守了。而后油价大涨,中石油市值水涨船高到2750亿,老爷子这笔投资,五年里上涨了七倍。

 

许多人会好奇,老爷子到底是如何“淘”到这些宝贝的?在中石油的案例里,巴菲特自述其选股遵循能力圈,但并无特定的国家或地缘限制;只要他能读得懂这家公司的财报语言、商业模式和会计报表,他都会纳入到他的选股池里来。他自称当年碰巧遇到了中石油的财报,而碰巧这是份英文财报(或许有人在背后穿针引线也未可知,但巴菲特财报上一定是亲力亲为)。所以巴菲特寻宝的秘诀,就是读财报。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老爷子的淘宝方法。在2008年的伯克希尔股东会上,有人质疑巴菲特尽职调查(due diligence)没做到位,质疑者诘问道:“如此大的投资,您所做的尽调就仅仅是读读年报。您不想多做些调查吗?”

 

巴菲特回答:“在中石油的投资上我从未询问过第三方的意见。我读完财报后认为中石油至少值1000亿美元,然后回头去查股价,发现只有350亿美元。(差距如此巨大),再做过多分析会有必要吗?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毫无意义。如果我知道一个人重300磅以上,那么不需要精确数字,我就能定义是个胖子。”

 

芒格补充道:“我们大概是全美国尽调花费最低的投资公司,有些公司每年花2亿美元在其会计师身上;但我们以工程师的思维来追求安全边际,我认为我们更安全。”

 

在中石油的投资案例反映出老爷子:1. 独立思考与决策;2. 巴菲特的投资方法是一个逆向工程,先做研究得出估值,反过来再看股价。如果你先观察股价,就会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容易影响决策的客观性。当然普通人是否也能仅仅依赖财报信息来做决策?我没有结论,巴菲特直觉化决策是基于日夜积累的经验:“为什么我能发现这些好公司?因为别人读《花花公子》的时候,我都在读公司财报。”

 

 

可口可乐可以说是巴菲特代表性的投资,八十八岁老汉自称每天喝5到6罐可乐,占其每日热量摄入的1/4。他曾说:我的四分之一就是可口可乐。所以投资可口可乐,是一个从个人消费体验,过度到童年做倒爷,再过度到投资做股东的故事。经过几次拆股后伯克希尔持有4亿股可口可乐,也从未卖出一股股票。

 

从伯克希尔对可口可乐的投资里,我们可以读出巴菲特“以合理的价格投资优异的公司”胜于“以优异的价格投资平庸的公司”这一理念,因为买入可口可乐时,其估值难言便宜。在巴菲特投资前的三年,可口可乐净利润已经增长了50%,市值已然翻了一番,市盈率在15-19倍左右,估值高于行业平均。所以华尔街也惊呼看不懂巴菲特这个动作,这个老江湖不是应该专捡烟蒂吗?

 

至于投资逻辑,巴菲特也无非看重可乐的品牌护城河与全球化的市场触角,“采购大宗商品、销售品牌商品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好的生意模式”。而1987年的股灾也一定程度提供了买入契机。

 

这里可以看出巴菲特的理念从受到格雷厄姆的影响(我称之为价值投资原教旨主义,强调股票市场价格与内在价值的错位)——在芒格的潜移默化下——逐渐进化到“用合适价格买入好生意”。因为随着伯克希尔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在市场上找到足够大的价格/价值的错位机会,已经寥寥难为。

 

巴菲特建仓之后,整个腾飞的九十年代,可口可乐估值与盈利双击,十年内股价涨了近18倍。

 

然而从2018年复盘来看,1998年至2018年的这二十年间,可口可乐的股价经历了腰斩后复苏,相较于1998年几乎没有什么增长,看似是“失去的二十年”。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sobering moment,让人知道股神巴菲特毕竟仍是凡人。也有人以消费大势的变化(人们对含糖饮料影响健康的觉醒),来说明巴菲特判断错了消费市场的趋势,他每天喝五罐可乐不代表别人也会喝五罐,巴菲特的误判导致了回报的惨淡。

 

而我的观点是,不要仅看股价。巴菲特多次强调伯克希尔不会卖可口可乐的股票,那如果不卖,其实股价本身只是一个账面上的数字,而真金白银来自于公司的股利分红。可乐给伯克希尔带来的股利罄竹难书,借用老爷子在2010年股东信里的一段话:

 

“1995 年我们从可口可乐公司获得了 8800 万美元股利。自那时起的每一年可口可乐都在提高分红。2011 年,我们几乎肯定能获得可乐的 3.76亿美元分红,比去年高了2400 万美元。我预期十年内这个分红数字将翻倍。有朝一日如果我们每年拿到的分红都已超过当初投入可口可乐的资本,我不会感到奇怪。时间是这笔好生意的朋友。”

 

可口可乐是为数极少的过去五十年来每年都增加股利分红的公司,从1988年每年分红0.075美元,到2017年每年分1.48美元,2018年会分红1.56美元。2017年伯克希尔从可口可乐拿到的现金分红是5.92亿美元,已占当年投资本金的45%。

 

所以我们不应以资本利得之心,去度老爷子瞄准分红收入之腹。我认为可口可乐正是以格雷厄姆教导的以买企业为目的进行股权投资的一个上佳案例。很多人也自命买股票就是买企业,但是股价一有风吹草动,或惶惶不可终日,或赶紧获利了结,哪里有一丝一毫买企业的心态。

 

而且如果从更宽远的大局出发,可口可乐为伯克希尔带来的利益甚至要超过股价增长与分红现金。因为当1998年可口可乐的市盈率逼近50倍时,伯克希尔的估值(市净率)也逼近至历史巅峰,机智的巴菲特自然就借机增发了新股,并以融资额收购了再保险公司和其他一些投资;所以像可口可乐投资所带来的外部性收益,我们很容易一叶障目而不见森林。谁能说可乐带来的仅仅是账面上的浮盈呢?

 

 

许多人说投资苹果的决定并非出自巴菲特、而是出自其手下马仔,10亿美元级别以下的投资老爷子已不过问,而且巴菲特在2016和2017年的股东信对苹果只字未提,更让人觉得苹果并非钦点。但目前苹果仓位已经是伯克希尔数一数二的股权投资(截止2017年底价值280亿美元),如此大手笔的投入,船长兼舵手兼发言人的巴菲特不闻不问不决策,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传统上巴菲特不爱科技股—— 他追求比较确定的回报,而非潜力大但风险也大的投资。用他的原话来讲,就是“我和老芒欢迎革新——新点子、新产品、新技术,这些新东西提高了我们的生活水平。但作为一个投资者,我们对新兴行业的态度就像我们对太空探索一样:我们为其喝彩,但是我们不想真的上去。” 巴菲特强调能力圈,而他认为预测在一个变化风驰电掣的行业里某个公司的兴衰,这超出了他与芒格的能力。

 

但最终伯克希尔还是以毫不玩票的仓位,去投资了IBM和苹果。很多人说,老爷子,咱不是说好了不玩科技股的么,你的纪律何在?我想这也许是巴菲特不愿意多谈的原因,或多或少有点打脸。但伯克希尔投资苹果的逻辑也是非常清晰:1. 巴菲特认为苹果公司的产品已经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人们围绕自己的iPhone来规划生活,这是护城河的体现;2. 苹果有极强的盈利能力。巴菲特最爱的指标之一是净资产回报率,苹果的ROE近年来持续保持在35%-45%,估值也处在合理区间。

 

另外,伯克希尔一直面对着一个造作而幸福的烦恼,就是其下优质的企业所源源不断创造大量现金,但市场上没有足够多优质的投资机会能消化掉这些现金。对苹果的投资也部分收吸收解决了这个问题,使得大象也能起舞。—— 不过话说回来,苹果缓和了伯克希尔的现金问题,但谁又来解决苹果的现金问题?

 

在叙述的思路中,我强调了巴菲特投资理念的一些进化,从格式价投到芒氏价投最后到巴氏价投,从对科技股的怀疑到对科技股的拥抱,年近九旬的巴菲特仍然是一个进化体。芒格说:“巴菲特投资苹果,要么就是他疯了,要么就是他仍在做这个市场的学生,我偏向于后一种解释。”这也是我在苹果投资里看到的巴菲特哲学的一个闪光点,面对日夜兼程的世界,任何人都应该是谦卑的小学生,都应该不断学习。而巴菲特又有多谦虚:

 

有人问:“巴老,是什么原因让您一直没有去投资亚马逊?” —— “因为蠢。”

 

 

这笔巴菲特的早期投资很少有人知道,但其对后来的伯克希尔有近乎奠基的作用。当时以格雷厄姆价值投资理念为信仰的青年巴菲特,以激进投资者(activist investors,指那些插足公司管理决策的大股东)的姿势,做了一系列快刀饮血的主动型投资,与如今的巴菲特风格迥异。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当时的巴菲特合伙基金看中了一家叫Sanborn Map 的公司。该公司主营业务为测绘极其精密详细、内容丰富的地图产品。一个小镇的地图,做出来可以重达23公斤。公司的主要客户——诸如火灾保险公司——极度需要这些信息来衡量承保风险。

 

Sanborn地图公司在早期靠垄断攫取了大量经济利益,而且几乎不受经济周期影响,也不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这是那种巴菲特最喜欢的不需要巨大资本投入却可以不断制造现金流的公司。从三十年代开始,由于钱多又没地方花,这家公司自然而然将闲置资金用于投资,债权股权各投一半,并逐步积累了一个颇为可观的投资组合。

 

后来的二十年公司的主业衰败,1938年到1958年,道指从100涨到了550,但Sanborn的股票却从110美元跌到了45美元。与此同时,Sanborn公司投资组合的价值从每股20美元涨到了每股65美元。巴菲特算了笔账,45美元可以买到市价65美元的投资组合,外加公司仍然盈利的地图业务—— 如此符合格式价投的投资机会出现在眼前,于是巴菲特合伙基金动用了35%的资产买了这家公司的股票。

 

股价打折的原因是市场对管理层的不信任——由于投资收益巨大,管理层无心搞实业。 而公司的董事会也毫无履职意识,他们手中股票极少,对股东的利益漠不关心,都在打酱油。他们没有动力为公司股东释放价值。

 

公司前主席去世后留下的孤儿寡母持有一些公司股票,巴菲特就先从他们手上把这些股票收走,之后又在公开市场增持,并亲自进驻董事会;他还联合其他不满的大股东,开始向管理层施压,最后巴菲特联盟在公司占股为44%。最后公司管理层被逼让步,同意将Sanborn的投资组合以公允价格分拆出来,释放价值。这一战,巴菲特合伙基金在这个35%的仓位上获利大约是50%。这一战对襁褓中的巴菲特帝国意义非凡。

 

用老爷子在1960年投资者信的原话来讲:

 

“目前我们的组合里,被动投资利润衰减、主动投资利润上扬,但我其实并不知道哪块更重要,因为这取决于当时市场情况。我目前的态度是,我们应该双管齐下。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喜欢搭便车,但有时候大股东必须要为盈利不佳或者利用不足的资产想别的办法,来扭转局面。我们在 Sanborn 和 Dempster 的投资上都亲力亲为,但在未来,我们还是更愿意别人来干这个累活。当然我们要注意,一是机会本身要有巨大的投资价值,二是要留意我们是在搭谁的车。”

 

巴菲特也介绍了他的主动投资哲学:1. 如无必要,千万不与生意伙伴开战;2. 公司董事会,一半是生意,另一半是人情。3. 好的生意人就如同好的政治家,要对战争与和平的节奏了如指掌。

 

关于巴菲特投资美国运通公司(American Express)的故事我讲过多次,几乎每一次都是为了来证明一个看似火烧眉毛、但实则不伤公司筋骨的危机往往是投资的一个绝佳入口。而运通的“色拉油丑闻”就是这样的一桩危机。丑闻发生在1963年,当时美国运通旗下主营有四块业务——银行业务、旅行支票业务、信用卡业务和仓储业务(warehousing),其中仓储是指以贷款公司库存作为抵押进行放贷。

 

正是仓储这块业务出了幺蛾子。有一个叫 De Angelis 的大宗商品经纪人,以在水里倒油的骗术,制造了一个虚假的18亿磅豆油的库存(事实上仅有1.1亿磅)。这哥们骗过了运通的稽查员,骗到了运通的贷款,将这笔巨资在期货市场上做多豆油,企图对豆油市场进行逼空;最后他被人揭发,破产入狱,而运通损失惨重、信用扫地,股价三个月即惨遭腰斩。

 

虽然面临信誉信用危机,但巴菲特认为运通的商业模式毫发无伤,运通的竞争优势也并无削弱。巴菲特问了几个问题:

 

1. 运通的核心业务是什么?回答:信用卡发卡业务,不同于后来Visa和MasterCard笼络银行发卡并以量取胜的模式,运通信用卡由运通自己的银行发卡,量少而单价大。

 

2. 所以对运通而言,谁是最重要的利益攸关者(stakeholder)?回答:持卡消费者。

 

3. 持卡消费者会因为色拉油丑闻而背弃与痛吗?回答:不会,你要刷卡消费,当时选择十分有限,运通提供的信用卡服务非常有优势。

 

回答完这三个问题后,巴菲特又做了些调查发现:

1. 运通信用虽然扫地、洋相虽然狼狈,但涉案的仓储业务其实体量很小,如同一个尚未扩散的小肿瘤,只要一个简单手术切除,并不会影响整个肢体的健康。

 

2. 运通的旅行支票业务在全球市场占六成份额,定价权极高,处于服务垄断地位。

 

3. 运通信用卡业务飞速扩张、所向披靡、客户保持率极高,且每年都在涨价。

 

最后巴菲特做了草根调研,亲自跑到某餐馆坐了一宿。当他通过肉眼观察,发现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在结账时摸出运通的塑料卡时,他露出了诡秘的笑容:这帮人要么不知道“色拉油丑闻”,要么就是根本就不在乎。只要消费者继续刷卡,运通没有不兴旺的道理。

 

当然当时也没有人能知道色拉油丑闻对运通带来的法律风险,以及运通最后要支付多少诉讼成本。但巴菲特知道无论诉讼结果如何,公司的商业模式、核心业务与市场规模没有本质恶化。他说:“(打官司的成本)我就当公司发了一笔比较大额的分红,然后分红支票寄丢了。分红寄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运通成就了巴菲特。在投资运通之前,巴菲特是一个激进投资者和一个清算者,亲力亲为插手公司管理与运营;而在运通之后,巴菲特成了现在的巴菲特——找一个好行业,寻一家好公司,觅一帮好帮手,让我躺着赚钱。

 

 

1951年,21岁的巴菲特在一份商业期刊上发表了一个帖子,叫做《我最喜欢的那个股票》(The Security I Like Best),猛吹了一家叫做GEICO的汽车保险公司。他说这家公司:

 

1.所在的行业好,车保险是刚需,且年年续费。

2.没有库存、收账、劳工和原材料、产品过时与设备老化等问题。

3.保险直销,客户收到的都是标准化合约,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成本低,1949年承保利润率达到27.5%,而其他的一些财险公司只有区区6.7%。

4. 市场大,目前50个州里仅拿了15个州的牌照,很有成长前景。

5.股价低估,8倍市盈率,未体现成长溢价。

6.我的好老师格雷厄姆是这家公司的董事会主席。

 

当然彼时青涩的巴菲特尚未提到浮存金这个大杀器,或许也尚未发现。由于过于喜欢GEICO公司,21岁的巴菲特用超过一半的个人资产——10282美元——买入GEICO股票,次年以15259美元脱手,完成了这次漂亮的吹票动作。当然二十年后这笔卖掉的股票会价值130万美元,让巴菲特自愧弗能长期持有—— 一次快进快出的夺利战斗,但多年后发现赢了一场小仗却输了整坐江山,想必也是许多投资者的扼腕之处。

 

不过七十年代中旬形势急转直下,GEICO的管理层在计算理赔成本时犯下大错,保费定得过低,导致公司差点破产,股价从61美元跌到了仅2美元。Jack Byrne 出任救火CEO,扶大厦于将倾。出于对保险行业的了解、对GEICO底层竞争力的认可、也出于对新一代管理层的信任,1976年至1980年期间伯克希尔买入GEICO三分之一股份,并在1995年完成了对GEICO的整体收购。巴菲特将其称为:既有深度,又有广度,还有成本优势的公司。负责承包部门的Jack Byrne与Bill Snyder,和投资部门的Lou Simpson,组成梦幻团队。

 

顺便说一句,买保险的钱来自于行将就木的伯克希尔纺织厂提供的现金流;而后纺织厂关门大吉,伯克希尔的名头与灵魂摆渡给了保险业,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时代传承,从那时侯开始,“伯克希尔的主业,就是保险。”

 

保险业务除了有良好的利润率以外,最大的甜头是为伯克希尔提供了大量的低成本资金——浮存金(float),也就是在保险赔付之前就已经收到的保费。浮存金可以拿去投资,这解决了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问题。如果收到的保费大于最后赔付的金额,那么就会有一笔承保利润,如此一来使用浮存金投资的成本便会是一个负数,等于你借到了一笔钱却还倒收了一笔利息。

 

有这种好事,群众们自然蜂拥而上搞保险,导致保险业的竞争无比激烈,大家一般都在忍受小额承保亏损的情况下运营,就当是支付资金成本,并祈祷不要有大灾大祸;而伯克希尔旗下的保险业务的竞争优势,就是它们可以通过高效的管理和运营,常年能够实现承保利润。

 

浮存金带来的是便宜的杠杆效应,根据有一篇叫《巴菲特的阿尔法》 的学术论文的计算——浮存金帮助伯克希尔获得1.6:1的资金杠杆。也就是每100元的股东权益(市场价格),伯克希尔加配了60元的债务与浮存金的杠杆。这可以极大增强伯克希尔的投资收益率,也正是GEICO与其他保险业务所带来这个外部性巨大优势,让我认为,对于保险业的投资乃是巴菲特最为成功的投资。

 

正如老爷子在2009年股东信中所说:“(由于保险业务的持续繁荣)我们的浮存金从1967年的1600万美元,涨到2009年的620亿美元。我们已连续七年确保承保利润……这620亿美元就像是某个人存在我这里、又不需要我付利息的免费资金,我还能拿去投资 ……但不是所有的财保公司都是如此,这个行业的平均净资产收益率还不如标普500平均水平……我们的巨大经济优势,完全来自于一群极为出色的经理人在经营这些不同寻常的企业。”

 

转载自:老虎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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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昂

朱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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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拾投资创始人,专业投资研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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